對著正門的床上，在那蒼蠅飛舞之下，躺著一具露骨的腐屍。

面部肌肉差不多被蛆蟲和屍蟞蠶食幹凈，只剩下薄薄的面皮，骷髏頭若隱若現。破爛的粗布衣衫下，時不時鉆出幾個肥嘟嘟的大屍蟞。裸露出的四肢還有一些“殘羹”。一條褲管空空蕩蕩的，另一條只剩白骨。垂下的手臂支撐不了手掌，那見骨的手掌掉落在地上，斷指指著門口，像是期待什麽，又像是結束著什麽。

兩側的米缸和菜籃空了一半，不過可能再也沒有人為它們裝滿糧食了。

【能給他的最高保障就是不死罷了】（這是劉勝曾經說過的話）

“爹！”劉勝雙膝跪地，失聲痛哭，身體不斷抽搐，仿佛這個世界也跟著抽搐。

一段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然而劉瑩心中無限的酸痛感將一切的回憶拒絕在心門之外。只是呆望著那具白骨。有那麽一剎那，劉瑩茫然了。

“小姬，來了。”懷中的幽幽，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提醒劉瑩。

劉瑩回頭，眼睛已紅得不像樣。在她眼前竟出現一抹白影，那白影的身形和劉瑩有幾分相似。她將披在自己面前的黑發撩起，露出和劉瑩一模一樣的容顏，兩眼無神，張著嘴卻說不出半點聲音。

她只是劉瑩魂魄的覆制品，沒有存在的權利，所以不可能發聲。

“你……”劉瑩看著白影，想說什麽。然而女鬼做了個噤聲動作。她撫摸著劉瑩的臉，然後將自己的額頭貼向了正主劉瑩的額頭。

剎那間，劉瑩的大腦空白，只有一段聲音傳進自己的腦海：

【呵呵，我劉廣終於要死了，這一天我等了十幾年。咳咳……這肺病我也不指望自己能治好，趁著勝兒沒回來之前就這麽解決自己吧。

勝兒啊……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這三個，特別是瑩兒。對不起，我的好女兒，當初沒能保護好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罪孽，我不是個好爹爹；對不起，我的好兒子，從你出生開始我就沒能給過你什麽，你對我的恨我每每都看在心裏，可惜我做不到不讓你恨我，我不是個好爹爹；對不起，我的好妻子，當初曾經許你的榮華富貴沒有給你，還讓你死後葬在荒郊野外，我不是個好丈夫。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來世的話，就讓我下輩子再作你的好丈夫，再作你們的好爹爹，陪還你們今生的苦。

神啊，請聆聽我最後的願望：讓我同我的妻子葬在一起吧。我遲到很久了。】

——

本以為回歸能看見年邁老爹，能拉著自己的親弟弟，即使環境再怎麽惡劣，那也是自己的家，自己十三年未歸的家。

然而十三年未回的女兒一回來只能見到一抔黃土。那埋葬父親的土堆如同一座大山將好不容易解凍的心又一次深埋了起來。

環顧死寂的密林，這世界的顏色仿佛又孤獨了幾分。

用這雙顫抖的手為自己十三年未見的父親插上一塊石碑，當那石碑穩穩插入時，仿佛整個顫抖的心、無措的心鎮定了。

姐弟兩一個跪著一個站著，望向眼前兩堆土墳，誰也沒有再哭泣，只有平和的安靜。

誰應從來出來，誰又應從去中去，這已經不是一個答案。

長者已逝，不管是否真正孝順過，都不可能惋惜。

那草叢中飛出一對彩色蝴蝶，劃開這個無色的世界，相互追隨著，飛向未知的遠方。

“姐……”劉勝給父母的墳前送上鮮花，回身，淚跡已幹，“我同你走。”

“嗯。”回憶如潮將劉瑩吞沒，剎那間劉瑩仿佛想起自己同劉勝說過的話：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

抓住劉勝的手，劉瑩心中那座大山上發出了嫩綠的草芽。

爹娘走了，我還有弟弟……

－－－－－－題外話－－－－－－

其實到今天這一章，可憐賭徒篇才真正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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